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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认识雷鹏校长的时候,他还不到50岁,却已在竹溪县桃源厚白小学工作整整三十年了。这个学校在湖北、重庆、陕西三省交界的大山深处,离竹溪县城足足有280多公里,沿途全是盘山公路。这三十多年中,他由一个普通的老师成为一个事无巨细操心的老校长、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像父亲一样的长者。他把自己全部献给了那里的孩子们。正如那些年轻老师所说的:“雷校长只是背负了一个校长的名,却没有享受校长任何的权,他对孩子们所付出的是他的整个人生。”
那一年,16岁读高一的他遇到了普九,因为村里缺老师,他就被村里安排在竹溪县桃源乡厚白学校当老师。而这,一干就是35年,他的一生都被固定在了这里。他亲身经历了在大山深处的偏僻山村里,一个原本有着1000多人的、由小学到高中十二年一贯制学校,逐渐变为几个村联办的不足50人的村小。他的教育生涯就是一部现实版的中国乡村基础教育发展史。
雷校长深知学校的前途在于年轻老师,但厚白这样的学校对年轻老师是没有吸引力的。所有分到这里的老师刚开始内心都是绝望的,——那也是人之常情。人踏入社会,工作的第一个导师至关重要,他们甚至决定了我们对工作本身的态度。可是雷校长给所有老师家人般的温暖、父亲般的慈爱、导师般的指引,将他们年轻的激情都转向到了对孩子的关爱和指引之中,把他们真正带入了教育之中。
是他把深山里的教学点办成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,在这里人人信任、真诚,彼此相互关心、帮助。雷校长身体力行,承担了教学以外所有的杂活儿:养猪、种菜、收拾花卉园、清扫厕所、晒被子、做干菜、买菜、修理校舍和所有的电器……为了节省100块钱修理费,他爬上屋顶去修理漏水的教室,却不小心摔下来,满身是伤。他自己修学校的洗衣机、各类电器、教具。他的车,天天跑在村里的山路上,为学生采购来新鲜的土鸡蛋、土鸡和腊肉,却从来没有从学校的账目上报过一分钱的油费。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个课间,因为这是他砍骨头、剁肉的时间,他争分夺秒,只为了争取时间让孩子们按时吃上饭。而一旦快入秋的时候,雷校长就更忙了,他忙着把很多蔬菜切开晒干,做成能够储备一个冬天的干菜,足足要储备一个冬天,因为入冬以后大雪封山,将再也买不到新鲜的蔬菜······
他对老师的关心细致入微。刚来的老师们想家,他就给他们讲各种故事,周末就带他们到旁边的巫溪县去看看风景。山里面条件差,他就想办法换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。首先,从伙食上不亏待老师们。而到了周末,他的车从来都是满当当的,他把老师们带到县城,他陪外地老师去尝试各种好吃的。偶尔也陪他们放松放松、唱唱歌。罗媛媛老师因为晕车特别厉害,一上车就吐,如果带着她,5个小时的车程会变成10个多小时,就连乡里的公交小客车都不愿意载她,只有雷校长一个人肯带她出来。所有的老师都坐过雷校长的车,都曾在车里欢声笑语,欣赏着沿途风光,但雷校长没有要任何老师一分钱的车费或者油费。雷校长以他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关心着老师们的生活,成就着他们的成长,他以一人之力,使一个最远的村小变成了老师们争先恐后想去的地方。正是有了雷校长,那里才走出了最美乡村教师、马云乡村教师张玲老师。
在这个只有4间教室的复式班小学里,一共只有52名学生,却上演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悲欢离合。尽管很多学生自己都是贫困生,但他们为一个得脑癌的孩子,却捐助了自己近乎全部的零用钱,更是陪着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。村里有一个得了脑瘫的傻姑娘,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把她当疯姑娘看待,不愿多管她,她每天只在村里闲逛。可雷校长把她收在自己的幼儿小班,然后是幼儿大班,一年年下来,她后来能够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上一年级了。这个13岁的孩子,终于能够和一年级的小朋友正常交流、游戏,拥有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,也慢慢懂得了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。这是教育的奇迹,更是爱的力量。
山里的资源太有限,但孩子们的生活却很快乐,也很丰富,因为生活就是教育。在这里,摘野菜、认植物、做烧烤,养兔子,都是课程。孩子们太爱兔子,争着给小兔宝宝喂牛奶,结果把兔宝宝都撑死了。在孩子真诚而伤心欲绝的哭声中,雷校长教给了他们生命的脆弱与珍贵。
在这样一个偏远的村小,我理解了“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”的真正含义。这曾经是国家深度贫困县中第一所安装空调的学校;这是一个孩子们每顿可以吃到肉的农村学校;这是一个处处能见到孩子们笑脸并和你主动打招呼的学校;这是一个家长迁居武汉后,又专门把孩子放回这里上学的学校;这是一个家家户户老百姓以接老师吃饭为荣的学校;而关于什么是好学校,我想,这里的老百姓早就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。
苏霍姆林斯基曾说“我把心献给孩子”。我想,这句话是对雷校长一生最好的诠释。他的一生——他的青春、他的人生、他的家庭、他的温暖和智慧——全部献给了厚白小学,我无法想象,如果雷校长没有在这里当老师,而是考上了大学,现在是什么样的命运!他在厚白守护着孩子们,可他自己的孩子在市里读高中,一两个月都没法见一次。人们往往只关注到乡村老师所付出的辛劳,其实,对他们来说,更难的是对自我提升机会的放弃,和对人生孤独的坚守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他们的牺牲是无法计算的,也是永远都无法补偿的。
教育不是学历或者知识的军备竞赛,也不是技能与特长的比拼赶考;教育是一颗心触动一颗心、一个灵魂感化一个灵魂:一种思想启发千万种思想。当我们的孩子都长成了有血有肉有心有情、能够一直想着帮助别人的人,能够用尽一切力量而把这个社会变得更美好的人时,我们这个民族就永远有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