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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莲河边

发布时间:2016-04-13来源:王国民 浏览量:24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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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人到了老年,往往喜爱回忆往事,古今中外,概莫能外。我当然也不能成为例外。英国人常说什么“往日的可爱时光”,实有会于我心。往日的时光,回忆起来,确实感到美妙可爱。当时只道是寻常,然而一经回忆,却往往觉得美妙无比,回味无穷。我现在就经常陷入往事的回忆中,回忆最多的是老家的那条白莲河。

      我的老家叫大楼之湾,是一个有七、八十户三百几十口人的村子,这在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是一个了不起的湾村。湾前的白莲河,清波荡漾,莲花飘香。春天,两岸杨柳婆娑,水鸟啁啾;夏天,满河是光屁股的孩童,摸鱼采藕,击水嘻戏;秋天,稻谷、棉花、高粱、黄豆丰收了,白莲河上,白帆点点,桨声悠长,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便可到达仙桃、汉口;冬天,湾前的白莲河结冰了,渔船凝冻在河面上,别是一番风景,胆大的童子手持长长的竹竿在冰面上溜来溜去,花帽子、红围脖、大头棉靴,很有点格林童话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 我的老屋大楼之湾,其实并不是高楼云集,大厦鳞次,“大楼”是一个将军的名字,据说是明、清时候,湾里出了个武举人王大楼,膂力过人,双臂能夹起两个石磙。考中武举之后,奉命驻防天水。大楼爱兵如子,忠勇仁厚,每临战事,身先士卒,士兵们尊他如兄如父。艰苦的战事,恶劣的气候,终于让大楼将军倒下了,临终时,从腰里解下一个油光发亮的小布袋:“这是我故里的一抷土,连同我的骨身,马革裹尸,送归故里,叶落归根。”朝廷感念其忠勇仁厚,将其故里赐名“大楼之湾”。

      大楼之湾的东头,白莲河蜿蜒流过这里,河面宽阔,水草丰茂,河畔是一畦连着一畦,一块连着一块碧绿的稻田,这里有我祖父的两石水田。开秧门是祖父一年中最大的庆事。早早起来,祖父带着父亲祭祀祖先,祭祀土地老爷,祈求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祖母和母亲则在厨屋里甑蒸锅煮,汤圆糍粑,晕腥蔬果,比过年还要隆重。雇请的短工们吃饱了喝好了,一声吆喝,来到田里,摆开阵势,手之舞之,如织如画,欢笑声,吆喝声,此起彼伏。三个姑姑扯秧,提秧忙个不停。黄段子,逼笼子,对对子,嘻笑嗔骂,大男小女,无长无少,无尊无卑,好不热闹,就这样劳动着,欢笑着,一天的功夫,偌大的田块便披上了绿色的衣裳……

     大楼之湾的田土是肥沃的油沙土,渗水快,一丘水管不到两三天,而在风火六月则需日夜灌水,一时间手提的,脚踏的水车整整齐齐摆在了白莲河边,吆喝声中,如银似玉的白莲河水带着沉重的轰鸣哗哗地流向稻田。

      我祖父的一、二十亩水田绝不是一架手提或者脚踏水车能解决供水的,聪明仁厚的祖父请来工匠在白莲河边盖了一个牛车棚子,一架三丈多长的水车槽子直通河心,槽子里连锁着近百个水刨子,出水口安装着粗壮的地梁,它好比发动机的主轴,一头连着水刨子,一头连着棚子下边巨大的圆形传动盘,牛便是动力机,它一走动,整个机器便嘎嘎吱吱地转动起来,于是白莲河水便提上来了,很有点诸葛孔明木牛流马的灵性。父亲手持牛鞭跟在牛屁股后面,一声“起特——”,高大的牯牛步履轻捷地走起来,和着踏踏地脚步声,哗哗地白莲河水欢快的流进稻田,祖父看在眼里,美在心里。

      棚子的顶端是个伞状的凉亭,炎炎夏日,祖父常带着父亲在那里照看牲口,议论农事,自在轻松,自己的田里灌满了,便给乡邻灌溉,所以祖父在湾里的口碑很好,声望也随之高起来,族里有了事情都请祖父出面主持决断,他去世的时候,一湾人都为之披孝袱、摆路祭为他送行……

     “好句漫裁抟锦绣,佳文不点唾奇珍。”这是作文的境界,也是做人的境界。

      光阴荏苒,弹指间历史的车轮驶向了人民公社化,祖父建造的这座牛车棚子更是雄姿勃发大出风头。公社干部在这里召开现场会,说大楼之湾生产队的抗旱提水工作搞得好。生产队干部也会做秀,从邻村借来好几部手提、脚踏水车,在牛车棚子两边一字形摆开,很有点苍鹰展翅的味道。队长站在牛车棚子上,一声“起特——”一、二十部水车口如银似玉的白莲河水带着沉重的吼声哗哗地流进农田,正好似:千仞浪飞喷碎玉,一泓水响吼清风。一阵掌声过后,一面红缎子锦旗悬在了生产队仓库的大梁上:水是农业的命脉。这话很接近真理。真理是颠扑不破的。我国“农业八字宪法”第一个字便是“水”。宅心仁厚的祖父啊,您可为生您养您的故土连同您的子孙们争得了荣光啊!

     据说,祖父建造的这座牛车棚子到“6-8”柴油动力机问世才被拆除。科学是第一生产力,先进的东西终归要代替落后。这是真理,也是社会发展规律。

去年清明回故里扫墓,和几位年近古稀的堂叔伯仲凭吊祖父的那个牛车棚子遗址。一个个神思飞驰:那时节多有趣哟,我们比赛攀爬棚子,在青草地上打滚,叠罗汉,放风筝,挖地米菜,在白莲河摸鱼采藕打鼓球(游泳),那里简直就是儿童乐园!现在没有了,连白莲河也没有了,只是那个牛车台子还在。堂叔指着大田中一个土丘:历经沧桑,风雨啃噬,牛踏马践,却未见瘪塌,倒是年年见长绿草茵茵,风水先生说这是龙脉,长辈们说这是大楼将军的寝地。我不懂风水,但我信风水。天有天象,地有地脉。

白莲河早就没有了,是农业学大寨那年月“围垦”了,的的确确美美的收获了两季稻子,但其后便是水涝干旱连连。唉,急功近利,竭泽而渔,欲速不达呀!一位伟人说:地球是人类唯一赖以生存的家园,生态给我们以衣食之源,是人类生存之本。信夫!

白莲河没有了,只存了湾村前那么一小段,早已污染得面目全非人畜不能了,但清风拂处,还清且涟漪,我一阵快慰,吟出56字:

离别故里岁月多,当年人事半消磨。

侄孙等辈不相识,伯叔皓首有几何。

村落大改旧时貌,洋房毗邻黄犬多。

只有门前那条河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

 

(作者系民进荆楚理工学院支部会员)